《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是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作者通过细腻的叙述和真挚的情感,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文章中充满了对家庭、对亲情的深深眷恋和感慨,让人不禁感叹时光荏苒,珍惜眼前人。这篇文章让人感受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情感和记忆。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一
在小说的第76页作者似乎就点到此篇小说的目的——“我信赖的时间术,在小说之外的,包括宽恕、透过第三者放话的真相对质、另一种翻转的生命视景,或经由无辜纯洁的下一代重新学习的爱的能力……这一切原本交给继续流动的时间。”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二
骆以军不是个受欢迎的台湾小说家,我想主要原因大概在于他的文字中总有一种阴沉、乖戾的感觉。在我所看到的这两部小说中,他的生死观、对未来的窥探,乃至以次子的身份折射自己当下生活的写法,在时空穿插,现实与虚幻无界限对接的过程中,堆砌了大量生活的细节,35个章节中从萨斯、912地震到朋友聚会、孩子淘气的生活场景,不断穿越到了前世、未来,荒诞、戏谑甚至肆无忌惮,让人感慨作者的创造力和摧毁重构一切的勇气。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三
骆以军的文字有种奇异的梦幻感,一个个电影般的场景,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情节,都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叙述方式娓娓道来,但不时让人陷入迷惑。
如果这是虚构的故事,为什么读起来那么真实,这个“次子”当时的一切心理活动都细致清晰,而作者又能清醒地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上回忆自己;如果这是真实的,为什么读着读着一个故事却发展出了虚幻如梦境的结尾,让人有种读卡尔维诺甚至是马尔克斯的感觉。
而作者对于几十年后的未来,似乎带着种悲观的宿命感,预见的画面总是和战争、经济萧条有关。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四
出于某种偏见,我一向不大信任现年四十多岁的中国作家。可这次我受了「假设一种事实」的巨大蛊惑,买下了这本书。
作者把叙述的触角延伸到每一个缝隙,太富于感觉了,同样也太细碎了。且看嵌在书页间随处可见的括号吧。他们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必要的。和苏童的散文相似,作者无限放大他的五感功用,却没能把故事从个人回忆中提出来,于是故事只余下个人价值。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五
私人的故事我真是兴趣不大了,除非真的特别好看,特别有共鸣。
但是这个本书的最大特点应该就是整本书的叙事手法,如题名,这是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理顺了应该是我次子在未来关于我的回忆。
其实是作者自己在现在想象将来自己儿子对自己的回忆,但真实情况是现在的自己站在未来,对过去的自己进行一下追述。
看的时候想起《我的父亲母亲》,这个比那个的叙事手法又多了一层~~
除此之外,就无感了。
这样的手法也没法拍电影吧?想想这样的假想者叙事方式,在电影里是不是不好表达,因为他不像书,我们明确的知道作者是谁。
好啦,只是我这样普通的大脑觉得不ok,说不定大导演已经酝酿出这样的作品了。
叙事这真是门有意思又大学问的事!
慢慢品吧。
PS:书看到第十篇,弃了~~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六
文字是作者和读者之间唯一的交流媒介。文字不像电影可以那么丰富多维,也不像音乐可以虚幻抽象。用文字传达的话既要讲清楚又要带情绪,不能让读者估摸着揣测着去读,这样就像是研究文字了,失去了阅读的乐趣。
这本书的作者就有点怪咖,笔下的文字也很奇葩。一开始读得很不顺畅,就像装了六角形轮胎的汽车,读得磕磕绊绊,心想“哎哟,你到底要说什么啦?我怎么都看不懂”,我都快怀疑自己有阅读障碍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从第几页开始,慢慢习惯了作者的写字方式,发现他是一个很喜欢玩文字的人,(不从故事大结构来看,只关注句子或段落)玩的方式就是用结构复杂的长句解剖一个复杂的定格情景。读者也得随着作者的节奏,一半置身场景一半抽离场景去旁观,按照豆瓣的写法是:“充满迷幻与纠缠不清、仿佛蔓生植物一般错综复杂的纠葛和魅力。”读过几章之后,你一定就懂了。
我给你看几个例子:
“某种牡蛎的外膜在碰触到高温铁板一瞬,将它内部水分溢流同时挥发成蒸汽的短暂声响,像叹息。”
是不是又觉得拗口又觉得妙。其他还有好多长句我懒得打字了,几乎每篇文章都是被这些扭曲的句子堆起来的。另外如果要讲故事结构的话,其实我还是一头雾水,不少故事其实我没有看透其背后真正的含义,如果“荒诞”可以解释我没看懂这件事的话,那就荒诞吧,我书读的少。
最后,我觉得这个文字放进语文课本的话应该还蛮有趣的,不知道老师会怎么指导做阅读分析,并且,被抽到朗读课文的同学肯定会恨死这作者……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七
前些时候看一份书单说骆以军就是台湾文坛现今的一哥,深不以为然。都说台湾是中华文明的海外遗珠,人才济济,要当一哥谈何容易。不巧连着看了几个书评,又都提到了他的《西夏旅馆》,都是不吝赞赏,好奇心大起,想看看这位一哥的本事。到图书馆是冲着《西夏旅馆》去的,翻阅了两页,口味太过浓郁,简直就是铺面而来。又凑巧旁边就是这本《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副标题叫“关于记忆与遗忘、家族史与青春考古学的探险旅程”。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散文集子,我印象里散文是最考验一位作家的文体,好多写小说巨牛无比的大家一到杂文就蔫了吧唧,那既然是一哥,不妨先看看一哥的散文吧,这么着,借了这本书。
区区十万字,很快就读完了。然后就是拜倒在一哥脚下,高山仰止。首先说明,这本不是散文,是本纯小说。虽然没能看到一哥的散文有点遗憾,但一哥用这本小说告诉我要当一哥得有多少斤两。老实说,读前十来章还有点蒙,就是没大看懂,现实中掺杂的梦境还只那么一丁点。过了之后,现实与梦幻交织,大气磅礴,读起来恨不能一目十行。请原谅我用“梦幻”这个词,因为我实在不想用“魔幻”,马尔克斯和门下走狗已经把“魔幻现实”给弄残了,一哥故事中的“虚”与其说是“魔幻”,倒不如干脆说成是一种“梦”。
不远的未来,对岸飞弹齐射,不知是否是第三次的世界浩劫。海外的孤岛文明隳坏,一家四口走失了年轻时被抑郁症困扰的母亲,行事暴躁的小说家父亲带着两个儿子混迹在逃难的人群中。多少年之后,文明的衰疲时刻,年老的次子回忆起来,脑中关于父亲的回忆,究竟是父亲那些光怪陆离的睡前故事和过后畅销的小说的化学反应投射在自己人生幕布上的结果,还是真实发生过。好像是第二十三跳军规,要深究起来,现实与梦幻交织着出现,“我”竟“开口吐人语”。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八
骆以军最令人望而却步的特色,也许就是那繁复的,在主干的某处总会伸出像枝丫一般兀自生长,又带着自己的枝丫的短句——从分岔的那个词语所展开的,似乎很有必要描述的一些解释或者类比,或者根本就是顺带一提、其实没有关联的东西——不断重复然后构建起一座精巧的汉字迷宫,以致于读者要么忘记本来它在说什么(于是又往前重读,接着再回头发现又找不到刚刚折返的地方),要么直接被困意攫住,在一次次点头的间隙失去意识…… ……的长句。 我又记得,我不是看完《西夏旅馆》的,而是在里面的某个房间直接睡死过去(幸亏不会有人来叫我check out)。 总算狠下心来看完了这本书——平均每18页打一次瞌睡——我期待的一些答案(比如让我顺利开始书写同样标题的自己的小说的提示)当然是找不到了,但也同时收获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就是“记忆的生成与利用”的演示。 这本虚构回忆录的主体当然是骆老师创造的“我的未来次子”,后来我们得知他的名字叫“阿甯咕”,一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头。所以他所写下的回忆自然是破碎的、非线性的、虚实相间的文字,读者需要费力去分辨每一章所处的线性时间位置,同时要徒劳地分辨每一个记录下来的时间到底是历史、是梦境还是虚构(在一本小说里做这个只能是徒劳)。造成这个局面的,除了阿甯咕自己的脑袋,还有那位爱编故事的小说家父亲,因为从父亲嘴里说出的一串关于他和大哥的成长故事,有很多经过查证都并不存在,但信以为真的兄弟俩已经被那些故事所影响,甚至在某程度上被它们塑造了自己的性格。故事对于人类而言太重要的,通过故事我们能学习到的,甚至比某些人所谓“真正有价值的信息”——也就是经过媒体剪辑、出于提高收视率的动机而设计出来掠夺我们注意力的各类新闻、广告和叙事性非常贫乏的自媒体电子榨菜——多得多。作为父母,“睡前故事”更是起到举足轻重的教育作用:一个昏昏欲睡的幼小心灵,恐怕是最容易接受你意图灌输给他的所有东西了。 在我刚刚入手这本书的当时(即2012年),我仅仅是被那个书名所触动。我对自己在未来会被如何记起产生了兴趣。十年后,我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使用这个书名来书写自己的“伪自回忆录”,而且基于一种之前无从想象的理由,我必然会有一个次子(第二个孩子,什么性别都可以)。 这本书因此对我有着特别的意义,在读完之后我更加这么觉得,所以无脑标了个五星。 P.S. 在书的开头,阿甯咕回忆起2003年的“大瘟疫”,父亲载着母亲、大哥和他驱车逃离台北。20年后的今天,我们也刚刚从最近的“大瘟疫”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这一段关于疫情的描述不能说有多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九
骆以军反复谈到自己来自过度单纯的家庭,那里并不是孕育小说的温床。
那里缺乏繁复人事之间幽微心机的暗斗与纠葛,难以体会人们浮晃着笑意背后暗藏玄机的人情世故。
因而,若要在骆的书写中寻找斑驳的俗常光景,似乎注定是失败的。
他的故事经验构筑在白日梦境的各样情节当中,有着童话的魔幻气质。
时间在其中不再线性单向流淌,情节也仿佛坠落枯井的破碎镜面,
得有些神经质的耐心,才能将之打捞钩沉,拼合复原。
这部书的叙述者是“我”,主人公也是“我”,
不过,此我并非却也是彼我,
既是生理上的后代,又是精神上的子嗣,
是血缘生命接力者,家族记忆继承人。
似乎自从出生一刻起,“我”便跌入某种早已预先设定的生命轨道之中,
密码开关便隐藏在那些鬼影绰绰的字里行间某处,
不过,“我”愈是如查抄文字狱的酷吏般逐字逐句地核验勘察,
愈是被裹挟于某种如梦境般致幻的情节之中而不得脱身,
只能就范,徒劳无功。
唯有不断的再书写,才能寻回那早已被盗掘的记忆与生命,
可谁会预料到,这反复而再三的努力,
仍然是那早已编织而就的记忆之网中的预定段落。
简直妄图拼合的记忆碎片,死命逃脱的盗梦空间。
好在,连环套的冷酷逻辑之下,这本书的文字倒是温柔多了。
三十五个故事彼此蔓延交织,
每每从某个现实时刻出发,抵达某个出人意表的终点,
旅程当中,充斥着时间的陷阱,身份的错置,场景的偷换和情节的混搭,
不过却正是在这种荒诞奇趣而神秘戏谑的造化之中,
某种真纯青葱到几乎有了神性的东西悄然浮现,
说那就是爱,似乎有点矫情,
可它分明就是那人们每日挂在嘴边却在分秒无意识中遗弃的某种原生情感,
柔软,亲切,迷人,稍纵即逝。
其实,所有谜底,早在翻开书之前就已揭晓,
——封面上那位脚踩时光漩涡、略显笨拙执拗的身影。
那个焦虑、敏感、看似多疑其实招人信赖的少年。(读过《西夏旅馆》的,都懂的)
书中说,——
他像一个不公平的时光诅咒,吞噬了那些愤怨老人伤痕累累、百感交集的一生。
一般的评论者似乎皆对这个既像鬼脸又像作者签名的重复角色评价不高,
我却对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孺慕之情。
因为我竟在那个人物的身上,
看到父亲如何像一栋瞬间变作烟尘、轮廓尽失,将自己炸毁的大楼。
——这是骆氏借次子之口的自我确认,许正是这份确认带来的不息能量,
造就了癔症般的一次次描摹图绘,
任世界在这个厚重斑驳的画面中,坍塌重建,重建再坍塌。
在那隐秘破碎幽微发光的断壁残垣中,
好些日常岁月中永不停歇滴答流逝的珍稀之物,
得以驻足、延宕、倒带、定格。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十
听完骆以军的讲座,回来开始翻看这本《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想象若干年后,我已化归尘土,我的次子对我的回忆。“不要把孩子当作你狐狼意志的延伸,不要以为他将来不会记得。”我想如果和孩子共同书写成长日记许多年后翻阅想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其实骆胖是个倾诉欲很强的人(叫骆胖会不会显得亲热点?),有的作家是孤独的,他把不愿意与人言说的情感诉诸笔端,而骆胖是喧闹的,他的创作欲望恰好是有太多想要分享的东西,浑浑噩噩的青春期穷困潦倒的生活一大堆狐朋狗友,而且他急于和我们分享他创作背后的成因。可是写回忆录是晚年功成名就才去做的事,处于不惑之年的他借未来次子的口告诉读者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写作是什么样的状态。
讲座中一个台湾来的读者提了一个问题:讲出来的故事和落于文字之间的区别。在我看来,是一个由实入虚的过程。有的作家有很有趣的生活和很优秀的记忆力,他能把他从穿开裆裤时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搬到小说中。最近在看某青年作家的书(不点名)就是这样,一本书两本书讲得都是相类似的经历,呼啸而过的叛逆青春,哦你也可以说成是自传体三部曲。从他不厌其烦地描述抒情中,你可以看出他对过往岁月的沾沾自喜洋洋自得。也许第一本写得很成功,可是同样的故事需要说两遍吗。这种写作完全是私人化的,没有投入任何技巧的。这里我想可能存在一种中文系学生和非中文系学生写作的差异。像骆以军,他的写作受到现代主义的影响,而我们知道现代主义的任何一个流派背后都是有一套哲学理论作为基础的。所以受过中文系系统训练的作家也许是刻意也许是不经意,他会用技巧来讲故事。在好故事越来越难讲的现在,在读者越来越难取悦的现在,平铺直叙单纯以情动人显然不是长久之计。退一步说,也许是骆以军反复强调的经历简单迫使他不能无障碍地遵循写实主义原则,这就是为什么《西夏旅馆》很难读,却又无时不透露着作者本人的亲身经历。又如未来次子,完全是凭借想象,却又透露着对回忆的追寻。这种故意设障的方式还可以借助语言的佶屈聱牙来完成。所以有些人会很反感骆以军的长难句。也是,读掼了安妮宝贝“半夜。我。醒了。”这种一字一顿满篇空白句话的人哪来的精力与能力去理解长句的逻辑与美。我有一个感觉,在信息铺天盖地连上厕所都要捧着报纸的情况下,其实我们的高频使用词汇量是越来越少了,这点不需要怎么证明你去看所有回复的评论。所以会对陌生的汉字的排列组合颇有微词。这是谁的错。
骆以军在讲座中提到的一句话给我很大的感动,他说,回忆的画面会因情感而改变。正如书中提到,“我”给次子讲第一次去岳父家的场面,次子后来去询问母亲发现这又是“我”的虚构。包括讲座中提到的狗妹,骆胖现在回想起那是一个不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但长得还不错的姑娘,但在当时就觉得她无比的难看。这是怎么了呢,记忆被情感的潮水冲刷扭曲变形,最后只剩下了完美的一面。
因此他的回忆画面是特别的。处于一个凝滞的定格状态,就像切水果时候出现的蓝色香蕉,把画面冷冻起来一样。这或许也是源于记忆的“偏离”,在陈述A事件的过程中不断跳跃闪躲至BCDEF。“我记忆里曾经载存下的画面,原来我父亲在许久以前便在他的小说里描述过了。那自然和‘我记得的’出入极大。这是所以我无法像其他的小朋友、少年、年轻人,或中年人那样,以流动的、河流般的连续形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我必须单元格地、一幅一幅地,检视自己的记忆画面。”而这种检视是需要把记忆暂停下来的。
我已经慢慢习惯你不在的时光/或是/也许你的存在只是我的幻觉这一事实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十一
父亲内心那个“陨石坑累累”的月球表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观,我不得而知。但我清楚记得那个画面:那大约是从那座水利局招待所出来的附近巷弄,那儿浓荫密覆,枝叶扶疏,一些梧桐或菩提之类的薄树叶还翻翻闪闪晕透着光。母亲牵大哥远远走在前面,父亲牵着我的手,我突然将父亲的甩掉。他又将我的手牵起,我又用力甩掉,如此重复再三(也许我以为在和父亲玩游戏)。但最后一次他将我的手紧紧抓起,看着我,说:“再甩一次看看。”
我笑嘻嘻地一把甩了,下一个瞬间,父亲就不见了。只有我孤自一个站在那落叶旋转飘下,隙光盈满的空画面里,其实父亲躲在下一个转角的砖墙后偷看我的反应。但我以为这世界真的只剩我一个了。时光静止得仿佛可听闻那些爬墙虎窸窣蔓爬之声响。后来母亲回忆她牵着大哥回到那儿,发现我一个小人呆在那儿,直着眼,像一尊落单的矮人陶偶。(p46)
窗外的街景流逝而去,我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模糊幻念,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当我将额抵窗玻璃上,看着上面映插着那张老人的脸,忍不住想起我那可怜的母亲。她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世上就只剩下我,变成这样一个孤单且得了失忆症的糟老头,和这一群劲搞搞的年轻人蹭窝在同一辆公交车不愿下车,只是为了图点人群的热闹温度。我知道他们到站下车后,会和那成千上万聚集岸边,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汇合,然后用烟火、蜂炮、冲天炮、火箭炮……瞄准射击湖泊中矗立的那座玻璃巨碑,那像光点像远方着火的蝗虫,整批扑向自己的镜中倒影,然后噼里啪啦,在水波拍击声中复归黯灭。(p49)
对我这辈人来说,“父亲”的难以言喻之印象,似乎可以和“公路”的意象连结。父亲总是沉默的、严峻的,在你还是孩子的时光,不理解他为何那么吝于表达爱,你不知道其实他自己正承受着被这世界压扁挤碎的恐惧。他或许也不知如何告诉那个身旁的小人儿,世界是怎么回事,譬如温德斯的《德州巴黎》,那一片枯荒空旷的瘠土砾漠,日曝下景物扭曲着;譬如安哲罗普洛斯的《雾中风景》,小姊弟两个拿着从未见过的父亲自异国寄来的一张风景幻灯片,上路去寻找那风景里的“父所在的地方”;譬如俄国片《归乡》,从天而降的阴郁凶暴的父亲,带着那对兄弟,开车往他们陌生的远方,踏上启蒙之途。公路作为天空的反面,被压躺在大地,跟着丘陵、沙漠、草原、海岸起伏,同时又蜿蜒伸展向这个世界的各种可能的方向。它只展现,从不多话解释。一如父亲,你必须在很多年后,才想起,并领悟他当时带着你站在那些风景前的画外音:“记得你所看到的一切。”
很多、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光,有一个画面:我父亲会在台风过后,溪流暴涨的阴冥夏日午后,带着我和哥哥,穿过那些低矮屋檐人家的窄巷弄,经过一座铁丝高网内铁环圈发出如隐抑怒气的巨犬咆哮声的变电所,穿过一片拖鞋会深陷松土的竹林,爬上一座旧破的矮河堤。那时新店溪边犹未建起那环河快速道路的水泥高墙,河堤似乎是日据时代留下,砖土崩落、裸出灰砖,隙缝间布满芒草、蕨丛、牵牛,且有附近住民搭的丝瓜棚架、种的木瓜树。那登上河堤的石阶,似乎是每一级用溪边鹅卵石凑拼砌成,上头覆着细细一层土马棕。父亲带着我们,走在那窄窄的河堤上,我们静默地跟在他身后,那段路在记忆里像一幅超现实之画,河堤下的运动公园跑道散放着一种忧郁的亮橘;远近的行走或跑步的人们,像没有脸孔的黑影;当时还没有永福桥,远眺和我们站立其上的河堤平行的恶水溪流,声响轰轰,整片灰色的卵石河滩上孤伶伶停着一台黄色挖土机。较近处是一整片一整片的芒草丛……
那一切如此空荒、孤寂,我父亲会站在某处(或一块巨石、或一株刚植下的柳苗幼株旁),掏出一根烟点上。我和哥哥则在一旁匍匐于地,看小水洼中的蝌蚪和翻着白肚的小鱼尸,我总以为父亲会对我们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p264—265)
这本书写得是在太过意识流了,看不懂。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十二
唐诺说过,读者可以分为专业读者和业余读者。对于专业读者,他们阅读的层次和质量,又稍高于业余读者,而我们算是专业还是业余?或者说,介于两者的边界,更为合适。因为,对于一些小说文本,充满了荒诞、叉径、歧路、迷途与丛林。 比如,米兰•昆德拉、卡尔维诺、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还有——骆以军。 骆以军曾谈过自己的小说创作观:“……于是我感兴趣的,或者是局部的探索——某种悬置、焦虑的情绪处理;或者是尝试将时间座标拆卸后失序漂浮的人心;或是一些模糊遥远的传言——我喜欢从这些开始,譬如时间可由回廊或是压扁成字符单元的叙述来处理,这些应被允许是‘未完成’或‘仍在摸索’吧。我并没有很清楚地意会或选择了‘后现代’的叙事策略,而只是在这种‘局部’的冒险中去体会我们这一代确确实实‘被造成’的历史失重感、蒙太奇式的身世切割、独白式的声音泛滥了替代的叙事主体。” 这一段“小说表白”是不是已经相当混乱?让人摸不清头脑。而在《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中,故事的讲述更是充满了各种的隐喻、暗喻、象征的怪诞符号。 从叙述顺序而言,我不认为骆以军的这本书可以归为顺序或是倒序的传统序列中,换句话说,35个章节,你可以从任何一处开始,从先到后,从后到前,或是随便翻开一页篇章阅读,都不会影响到阅读文字所带来的快感。 如果硬要从中抽出一个主题,可以是“父与子的故事”,也可以是“关于梦境、回忆与失忆”。 关于梦。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有着太多的“梦境”。比如,“我和大哥在玩恐龙拼图游戏,父亲倒头睡着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在那个祥和幸福的客厅,父亲蹑足暂时离场,在睡梦中斩杀一条弄错时辰的河龙王。” 梦中斩头、杀掉的,不仅有龙王,还有鱼、猫、狐狸、美妇,而偷渡过梦之境的怪兽、灵异在“次子”的记忆中成了那一只只脖颈处缝合过的布偶们。 梦,是一种想像,尤其是作家的一种漫无边际、游荡于外星空的无边想像。作者往往借助于梦境,喧泄着对现实的失重,或者说,借助于梦境完善着“先天存在的自我经验的匮乏”。 骆以军曾经在《经验匮乏者笔记》中说,“我这个年代——1960年代的创作者,小说家可以在旷野上没有时间的限制、自由挥洒故事的时刻已经不复存在。因为,城市的地平线已经被各式各样的高楼大厦所切断。” 对于台湾作家,不仅是“高楼大厦”阻挡了作家们的视线,而且,居于岛屿,切断了与大陆的文化血脉,他们相比大陆作家更加缺少了、大灾荒、下乡、支教等等一系列的可以用来写作的文本内核。 先天对于写作文本内容的匮乏,以及城市天际线不再如同农耕时期的辽阔、澄澈,骆以军只有希求看似荒诞、戏谑的梦语诉说着“现世体验”。 关于记忆。 小说,是什么?小说,到底有何用? 张大春曾在《小说稗类》中写道,“它是一个词在时间里的奇遇。”而这个词呢?可以是杰克,可以是麦迪逊,可以是孙悟空,也可以是唐僧。 所以,既然是“奇遇”,任何一部貌似披着“真实”外衣的小说体,讲述得从来不大可能是真实的故事,哪怕读者被唬得如假包换。 所以,骆以军的“次子”打从开始讲述的“漫长的车程”,不过是骆以军给予的关于“记忆”的故事,这个故事时长时短,时而穿插在一场现实世界发生的SARS病毒中,时而发生在“父亲”的讲述中,以及各种不同的旅行中。 开始的“记忆”是生趣盎然的:父亲在卢伯伯家不仅大吃海喝,还在卫生间里把马桶坐塌;去参加友人母亲的丧礼,却忘记了地址,在麦当劳干坐;还有停车时,轮胎压住一条蛇,导致蛇的上半身挺立……但是,往后读,你会越来越发现,开始时的“大笑”,“骆胖子”种种的可笑行径被一些意象的东西所代替。任意门、七个陶瓷矮人、飞天鞋、抽烟的女人、小提琴盒里装着的男孩玩偶、欢乐屋等,充满了令人不解的符号。 如同,在看一部后现代电影,有如拼图般的画面,唯美至极,但是,你要极费脑力地去想“导演”到底在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甚至,有些痛恨般地咒骂,画面过于蒙太奇,而我们终究习惯了一条直线式的思维,而这种环绕着的、充满了隐喻般的文字、画面,我们实在负担不起。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十三
初读骆以军的文字,我会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在心底里问自己:文字,究竟要在一张张生活碎片式的画面中寻找什么?还是仅仅是在对抗着遗忘,不遗余力地修正着遗忘对记忆的删改和涂抹?过去。现在。未来。哪一个更真实?更具有生活的意义?当日子最终凝落成一部小说,你我又该如何去阅读呢?
坐在我斜对面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子,那黑色的高跟鞋衬出三十多年来皮肤一种惨烈的白。就在此刻,那修长的手指牵动着凸显的筋脉,三五秒后,她剥开了一枚鸡蛋,唇部的肌肉随着鸡蛋的进入瞬间紧张起来,显出一种陌生的形状,我无法将这种形状和她平时说话时的样子联系起来,我感觉到记忆的苍白和无力。这个女子,她坐在我身边三五年了,若不是我尝试着用骆以军的笔法写下这段文字,我会一直以为,她对我来说,是那么地熟悉。
生活的细节,无处不在又所谓存在,落在记忆河流中的尘埃是那样的微乎其微,无法排列成生活的模样。即便是面对至亲至爱的人,有时候记忆也会陷入陌生而迷茫的境地。那些一时一地,一事一物所赋予的颜色,形状,温度,气味,以及由此而来的对生活的感悟或体会,都会在某一时刻显得模糊又陌生,一切都显得令人怀疑。阅读骆以军这本《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我收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疲惫,我感觉这疲惫由来以久,终于在打开这本书的时候“久患成疾”,它让我发现:我的生活,要么就此老去,要么浴火重生。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多么绕舌的一句话,却又比“把一双双皮鞋做成一粒粒胶囊”显得更为真实。我们经验所及的,往往取决于耳目及思维那“习惯性的选择”。可是,经验之外的世界仍如“皮鞋变胶囊”一般真实存在着。同时,那经验之内的许多事物,在时光的漂洗下,也散发着那食用油般,不真切的,金色的光茫。这再来品味这句话,我们会尝试着相信,并接受这样的思维和目光:
儿子记忆里的父亲和自己,父亲目光里的自己和儿子,是一种相互交错的存在,彼此印证了生命的虚无和真实。而未来呢?儿子在未来对过去的回忆,是不是就是作者期待获得的,那经验之外的现在呢?
骆以军如此绕舌究竟要表达什么?我以为他一定曾和今天的我一样,在一种对现行的,自我的,经验世界的巨大疲惫中,获取了新的力量,要用未来的,儿子的目光,重新抚摸自己现行的生活细节。这,是不是很难做到?是不是探索本身更重于结果?会不会陷入另一种经验和技术的泥沼?
没有贯穿始终的线索,也没有必须要有的冲突和情节,甚至人物,也不够丰富鲜明,作为一篇长篇小说,《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中的三十五篇文字,更像是充满了细碎的生活画面,或在旅途,或在村野,或在街市,或在梦境;或是声音,或是表情,或是漫无边际的遐想,这些画面试图通过未来“儿子”的回忆,重新抽离,拼凑,构建出“父亲”的身世——身为作者的自己?
其实,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这是一本父亲自我剖解,再行构建的书,其中却糅合了父亲对儿子过往生活的追忆,未来生活的预测,以及这两种生活与自己生命的交错。当然,我并不认为这只是一种小说的写法,而觉得这更是一种经验之外的生活——是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关于这一点,我到底要怎样表述才能更生动,更贴切呢?也许,再次借骆氏的笔法描述一段我现行的生活是最合适的方法。五一节我和儿子去“番番拉面”吃午饭,结果不欢而归。我试着用骆氏笔法记录如下:
怎么可以这样?真的很气人呢!就在我抱着红黑两色小食盒发呆的那一小会儿,我的父亲,他竟然把剩下的那一个玉米寿司偷吃掉了,那明明是我单点的嘛!当时,我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了:“爸爸,你怎么吃了我的寿司?你要再去点一份赔我。”
此时的父亲,不仅没有一点点歉意,反而指责起我来:“抱着饭盒不好好吃饭,还剩那么多!快吃,你要是吃完了还想吃,我就给你点。”
这时,父亲的电话响了,通话中我知道是姑姑打来的,后来电话又转给了爷爷,今天是爷爷生日,父亲忘了打电话回去。电话打完,见我还在伤心哭泣,父亲便一言不发地起身,买单,而后自顾自地走出店门。我只好止住眼泪,扔下才吃了一小半的定食,追着父亲的脚步去了。
回想起这一幕,当时的我有一种生活的疲惫和绝望,这种在老幼夹缝中生存的状态由来以久,又似乎遥遥无期。而当我以骆氏笔法将此段经历写出,又是另一番生活的滋味了,我不仅看到了幼小儿子眼中的我,也看到年迈父亲眼中的自己,看到了那一刻我们三人生命的交错。当时父亲在电话里并没有责备我,只是说“已经比平时多喝了好几杯”,还问我在哪里,“有没有陪孙子出去玩”……
……所以,当时光交错,生命重叠,产生的不仅仅是骆以军这部奇特的小说,还有另外一种生活之可能:我们将在这样一种交错和重叠中,获取新的力量,去战胜生活中那“由来已久的,巨大的疲惫”。
(刊5月7日《都市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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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十四
父亲带着我们,走在那窄窄的河堤上,我们静默地跟在他身后,那段路在记忆里像一幅超现实之画……我总以为父亲会对我们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某次听黄春明先生回忆已故次子黄国峻(也是我这辈数一数二的小说家)童年的一段往事,非常感慨且感动,他说国峻从小便敏感而害羞,却运气不好没遇到愿意柔软理解他的老师。小学一年级时,有一次黄春明发现国峻写作业写到十一二点,原来是老师要他把每一个错字罚写二十行,而国峻一共要罚写九个错字一百八十行!黄春明第二天去找老师,说我觉得对一个一年级学生来说,晚上九点上床睡觉比把每个错字写二十遍要重要。没想到这位老师是个气量狭小之人,冷冷回了一句:“那我没办法教你们小说家的孩子。”从此在班上冷淡疏离国峻,二年级时黄春明便让国峻转学,但那时学期还未结束,有一天黄春明便对国峻说:“国峻,我们去环岛旅行好不好?”
于是,在那个年代(还没有高速公路),一对父子,公路电影般,道路在眼前不断展开,父亲骑着野狼机车(里程走太远还要在路旁将机箱拆下清理灰渣),儿子紧紧抱着他。他们在客家村落看猪农帮母猪接生,像电影画面,我们似乎看见七岁的小国峻,睁着惊奇、黑白分明的大眼,躲在父亲腰后,看一只一只晶亮湿漉裹着胎衣的小猪 崽,从母猪的后胯挨挤着掉出。或是他们在旗山看见遍野香蕉树叶如巨大神鸟集体搧扑翅翼,在台风中中魔狂舞,也因为遇到台风,他们骑机车顶着漫天银光的大雨,父子披着雨衣,折返北上。
那个画面让我感动不已。原本是被这个社会粗暴伤害的预言般的启始时刻,一个敏感的灵魂,却被父亲的魔术,转进公路电影的,对这个世界惊异且诗意的窗口打开。
戴立忍导演的《不能没有你》,也有这样一段公路电影式的,没有演员的对戏,只有父亲骑着野狼机车载着小女孩,在公路上行驶。那在速度中被风压挤成猫笑脸的,偎抱在一起的孤独又渺小的父女,似乎被不断朝后退去的公路风景疗愈——海岸边一列风力发电机的雪白风车扇叶、地名的铁牌路标、遮断天际线的高架桥,或他们偷爬进去借宿的小学校园教室……这部电影似乎可视为曾经疯狂大卖的《海角七号》的梦境颠倒:同样在南台湾,但青春寻梦。小岛嘻哈笑闹的小人物狂想曲,加上跨越半世纪时空之爱这样的日系偶像剧,被翻转成一个黑白片的、无路可去的,被整个现代性卡夫卡政府机器排挤到“海角”海港边的遗弃角落。那种自得其乐,苦中寻乐,小镇人情的人际关系支持网络不见了,人成为最孤独的,无告且无法挣跳脱离冰冷的户政、警察、媒体、媚俗政客之话语,掉到这社会最底层,彻底被侮辱、损害、剥夺,我的朋友们看这部电影没有不泪流满面的。借着导演的黑白片视镜,我们被那几乎要绝望的,只想相濡以沫守靠在一起的不幸男人和那天使般小女儿硬生生被拆散的命运深深打动、痛击。在这个时刻,公路电影式的诗意眼睛,延展到近乎神的哀悯视域,镜头伸进大海底下,一片无际的深蓝。最孤独的人被那一整片水光晃摇的温柔静谧托住、抚慰。
对我这辈人来说,“父亲”的难以言喻之印象,似乎可以和“公路”的意象连结。父亲总是沉默的、严峻的,在你还是孩子的时光,不理解他为何那么吝于表达爱,你不知道其实他自己正承受着被这世界压扁挤碎的恐惧。他或许也不知如何告诉那个身旁的小人儿,世界是怎么回事,譬如温德斯的《巴黎德州》,那一片枯荒空旷的瘠土砾漠,日曝下景物扭曲着;譬如安哲罗普洛斯的《雾中风景》,小姊弟两个拿着从未见过的父亲自异国寄来的一张风景幻灯片,上路去寻找那风景里的“父所在的地方”;譬如俄国片《归乡》,从天而降的阴郁凶暴的父亲,带着那对兄弟,开车往他们陌生的远方,踏上启蒙之途。公路作为天空的反面,被压躺在大地,跟着丘陵、沙漠、草原、海岸起伏,同时又蜿蜒伸展向这个世界的各种可能的方向。它只展现,从不多话解释。一如父亲,你必须在很多年后,才想起,并领悟他当时带着你站在那些风景前的画外音:“记得你所看到的一切。”
很多、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光,有一个画面:我父亲会在台风过后,溪流暴涨的阴冥夏日午后,带着我和哥哥,穿过那些低矮屋檐人家的窄巷弄,经过一座铁丝高网内铁环圈发出如隐抑怒气的巨犬咆哮声的变电所,穿过一片拖鞋会深陷松土的竹林,爬上一座旧破的矮河堤。那时新店溪边犹未建起那环河快速道路的水泥高墙,河堤似乎是日据时代留下,砖土崩落、裸出灰砖,隙缝间布满芒草、蕨丛、牵牛,且有附近住民搭的丝瓜棚架、种的木瓜树。那登上河堤的石阶,似乎是每一级用溪边鹅卵石凑拼砌成,上头覆着细细一层土马棕。父亲带着我们,走在那窄窄的河堤上,我们静默地跟在他身后,那段路在记忆里像一幅超现实之画,河堤下的运动公园跑道散放着一种忧郁的亮橘;远近的行走或跑步的人们,像没有脸孔的黑影;当时还没有永福桥,远眺和我们站立其上的河堤平行的恶水溪流,声响轰轰,整片灰色的卵石河滩上孤伶伶停着一台黄色挖土机。较近处是一整片一整片的芒草丛……
那一切如此空荒、孤寂,我父亲会站在某处(或一块巨石、或一株刚植下的柳苗幼株旁),掏出一根烟点上。我和哥哥则在一旁匍匐于地,看小水洼中的蝌蚪和翻着白肚的小鱼尸,我总以为父亲会对我们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读后感篇十五
从外观看,骆以军的《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是一种预设叙事,似乎是要试验另一种生活之可能性,作者是否要在故作玄虚与追溯既往之间摇摆探求?而如果我们理清骆以军的创作脉络,将会注意到其前作《远方》。《远方》亦是写父亲的小说作品,却是根据骆以军的亲身经历成稿。父亲是在动荡年代来台的第一代,一住四十年,直到暮年才有机会回到大陆探亲。但在最后一次行程中,父亲病倒在九江的医院里,骆以军自台湾匆匆赶来,与大陆的同父异母哥哥们一起照顾父亲,忙乱不堪。最终将父亲运上飞机,回到台湾。这一切引发了骆以军的深切省思,父亲与儿子、原乡与异乡、时空的交错等等,均构成可堪探究的原材质。《远方》记录了父亲的病及自己与父亲的关系,那返回头来,骆以军是不是亦在审视自我的父亲身份?他狡黠地取了一个刁钻的视角,虚构未来的次子回忆,给予自己极大的自由,打捞拼合散乱的记忆碎片。
《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中,“父亲”是一个有些潦倒的作家,且在写关于西夏王朝的魔幻小说:《如烟消逝的两百年帝国》。这确实符合骆以军一向标志性的自叙传写法,但我们亦不要轻易上当,他颠倒错乱的碎片式文字时而深情,时而戏谑,在真实与“唬烂”间随性穿行,自己似乎已深陷于叙事的迷宫里,真假莫辨。而事实上,骆以军不管如何游走于记忆与遗忘之间,将纷乱的故事魔方拧得色彩纷呈各异,他却从未忘记那个铭刻于心的问句:我是怎样的一个父亲?
未来次子“我”的童年回忆中,有一只实物玩偶“小叮当”,是父亲讲述各式枕边故事的重要临时演员。“武松打虎”中,它是老虎;“哪吒闹海”中,转为龙王太子;“温酒斩华雄”中,又扮演华雄;简言之,“它总是那个被捶被剐被剥皮抽筋砍头的角色”。从戏谑的面向而言,父亲也是这样一个滑稽兼倒霉蛋的形象,“每每遭逢生命中莫名其妙降临的荒谬处境”。比如到朋友家做客,能够把主人一个礼拜的存粮吃光,上厕所将马桶踩塌,污水四溢;去高雄看望许久未见的同学,地址和手机号码全丢掉,只好在大街上游荡了四个小时;电梯间抓捕宠物枫叶鼠,大喊大叫,吓坏乘坐电梯客。在未来次子“我”的记忆中,父亲脱线而荒诞的“小叮当”角色给他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远离经验匮乏者的时代。“我”犹如一个“饥饿的食梦兽”吸食记忆的碎片,于纷乱的时间流中,游刃有余地捡拾着每一个画面,拼合以父亲为主角的家族史。
不过,我们不由得心生疑问,“我”的记忆都是记忆么,还是小说家父亲的有意预设涂抹?抑或两者兼而有之?父亲每晚为幼子讲床边故事,那些“难堪的嘉年华,悲哀的扮装秀”在“漫天唬烂”中不觉成为幼小心灵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更何况“我”是个和父亲有得一拼的故事爱好者:“我比他沉迷于细节。我恐惧故事结束。我替他补充略过不表的,他忘记的、他没说出来的那些。我隐隐相信:每一个截面、每一个漂浮的画面,描述它们时刻所动用的细节,其实彼此之间,以一种神秘的织法联系在一块……”我们可以看到,这竟然是一次父子的同谋,一次互相补充的追忆,对心之念之的家史与社会周延的观察。
父亲往往陷身于莫名其妙的荒谬处境中,是他扮演社会角色的不适感,亦是一种人生的无从想象的错置。依评论家王德威对骆以军的批评,他“是以笑——讪笑、苦笑、嘲笑、不明所以的笑——来回应生命的悲伤”,未来次子的回忆中频频出现的嘉年华场景想来可如此解释。儿子所看到或回忆的父亲的命运迷宫,不管虚构的成分有几许,但内里的悲哀却是真实无欺的。父亲处身其中,不得其径而出久矣,他只得暗中摸索那些记忆的碎片,并有意无意地渗入了幼子的头脑中,以镜中倒影般的几分虚幻证实了生命细节的确切。
骆以军的小说叙事,向来将时间做颠三倒四地拼贴杂凑,《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既为预设叙事,那忽焉在前、倏然其后的纷乱时间流就莫此为甚了。有意味的是,在未来视角中,出现了科幻影像中的战争与废墟场景,父亲带着全家奔逃避难,受尽苦楚艰辛。时代的文明图景在眼前崩塌,疮痍满目。这是全然的虚构,其指向如父亲所说,“我把所有的虚构视为祝福,而非预言。它是硬币的另一面,倒映那一头的世界。”父亲将这一切设想描摹出来,想来是期待使其于文字中消耗殆尽,仅仅倒映即可,永远也不必将硬币的另一面翻覆朝下。
在以往的创作中,骆以军固执地独钟死亡叙述, 困惑于时间的迷宫,遐想爱欲的惘然。《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里,时间的迷宫依然,死亡与爱欲置于难得的收敛与克制中。骆以军在命运和时间的“方格子”里兜兜转转,既激情四溢又小心翼翼,留意着自己与孩子生命中的转角,在摸索之间书写,为每一个细节增添鲜活的微光。如两岁的次子“回忆”自己每日早晨到父亲的书房大便,“我会独自打开房门的喇叭锁,沿着狭仄楼梯爬上三楼,在父亲那间堆满书架杂物的铁皮顶书房蹲下,像教徒的肃穆晨祷,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圣灵充满的情感中,朦暧的晨光下,对面小丘陵乌月山上的散落坟地发着荧荧闪光。”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孩子的记忆,我们更多地猜测这是小说家慈父的改写与虚饰,这虚饰有一种狡黠,却愈加呈显父亲的心思辗转与深切之爱。
骆以军沉浸于死与生的叙事迷局久矣,自《红字团》、《我们自夜暗的酒馆离开》至《遣悲怀》,从“对死亡的警觉与迷恋”,直到与亡灵对话,却似乎终究不能达成对生命勘破的态度。他无法忘怀于死,亦留恋于生,在生命的路途上首鼠两端,不能弃绝任何一方。《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给予他一次机会,即使叙述视角奇特,虚虚实实,时间的流向纷乱杂绕,亦不妨碍充分表露其对生的恋念,以及于亲情的眷顾。对骆以军而言,这是一种追寻,也是一种回归,于自我来路与去向的精微审视后,始可踏上新的路途,开掘出另样的主题与思路来。